36歲,他脫下醫師白袍,勇敢實現他的夢想,人生有了不一樣的風景。


作者︰林貞岑http://www.commonhealth.com.tw/new_activity/men/article03.asp?etype=

 

出 版 社:天下生活出版

 

「我一度以為我得做好痛失一切的準備,好面對我的選擇,以及隨之而來的轉變。等我走遠了,回頭去看,才知道我只是離開了那些不屬於我的一切。」 ──侯文詠《我的天才夢》


第一次見面,早到的侯文詠站在大片落地窗前,穿著沒有一點摺痕的黑色襯衫,兩手插在口袋裡,正經嚴肅地說:「你們找我做這種示範很不好,我實在沒有道理去做這個示範,」他說人家有的缺點他都有,也沒有過著比較健康的生活,跟大家一樣庸庸碌碌。


「我先講在前面喔,」他一臉認真地盯著我們,然後哈哈大笑起來。


這就是侯文詠,41歲,有一種從容自在的神態。


脫下白袍棄醫從文,專職他最想做的思考、寫作,一年只出一本書,卻非常樂在其中。


陪太太雅麗散步,跟孩子去旅行,陪父母家人去玩,成了生活的重點。


「一個人生命中能達到最了不起的成就,無非就是發現自己,並且勇敢地成為自己。」侯文詠在自傳體書《我的天才夢》中這麼說。


勇敢成為自己


現代男人背負社會的期待,從事業成功到好爸爸、好丈夫各種角色,卻往往忘記扮演「自己」這個角色。


36歲前,侯文詠盡責扮演成功的人生,36歲以後,他選擇自己希望的作家人生。


侯文詠笑稱自己是「卯起來做事」的人,曾經,他樣樣都要拿第一。


從學生時代開始寫作,做醫師兼寫書,他出名比人家早,二十多歲已經是超級暢銷書作家,從《頑皮故事集》、《大醫院小醫師》、《親愛的老婆》等,支持者眾多,上電視、做廣播節目,成為年輕人的角色典範,等人高的海報像是偶像看板一樣豎立在大街上。


做醫師也是頂尖精采。他是掌控呼吸生死大權的台大麻醉科醫師,35歲就拿到台大臨床醫學研究所分子生物學博士,並曾是總統醫療小組成員。


35歲,他站在世俗的成功頂峰,接受大家的掌聲或者批評,卻忙到生活沒有滋味,完全記不得上一餐的便當吃了什麼。

於是,藏在白衣底下,眨著眼睛,想要用文字撼動世界的頑皮孩子侯文詠,開始蠢蠢欲動。


「你想做什麼,其實你自己都知道的,」侯文詠說,也不是哪一天突然開竅才想通,有些事其實在心中醞釀已久,欠缺的是做決定的勇氣。


當時他評估作家最好的黃金時機是40歲前後,而且自己已經耕耘了十多年,成績還算不錯,36歲生日那天,徵得全家人同意,他正式離開醫師生涯,跳入專職作家行列。


1999年,揭開醫院黑幕的長篇小說《白色巨塔》銷售25萬冊,獲得好評。


討論教改的新書《危險心靈》和去年出版的《我的天才夢》,目前同樣名列暢銷書排行榜。


備受寵愛的暢銷書作家


侯文詠覺得自己很幸運,一路走來總是有很多人相挺。「我被寵壞了,」第二次見面,坐在深藍色海洋背景的咖啡店裡,侯文詠感性地說,不知道為什麼,他生命中有許多貴人,父母寵他、老師疼他、太太寵他,連讀者也寵他,才會讓他敢做一些別人不敢的事,包括棄醫從文。


有趣的是,跟侯文詠相處過的人,也都覺得自己很受寵。「他是一個很讓人放鬆的人,」從小是侯文詠的書迷,現在是侯文詠的叢書編輯,金文惠眼中的「侯大哥」,總是靜靜觀察,然後適時跳出來解圍,三兩句話便解開她的心結,做他的叢書編輯「實在很幸福」。


當過他的員工,公司結束營業後也變成好朋友。侯文詠與蔡康永合作,目前已經結束的網可可網路公司,二十多名員工,每個月仍舉辦同學會,定期向「侯老大」報告近況。


當初要結束公司前,侯文詠為了要安排這些小朋友的出路傷透腦筋,還好現在大家都過得不錯。


「我勸他們要認清現實,」有次聚會,侯文詠引用黑澤明電影《夢》中的片段,學著片中向士兵道歉的軍官口吻說:「這一切都是我的錯,你們已經死了,真的,公司已經倒了,」一群人笑得東倒西歪,繼續聚會。


一如好友張曼娟說的,侯文詠是一團流動著的溫暖。


拍照的時候,我們終於見識到侯文詠的赤子之心。


侯文詠說他不喜歡拍照,不喜歡那種「內容與標示物不符」的誤導,可是拍照的過程,卻充滿了驚喜。


說他是作家,他更像一個充滿好奇的導演,在颱風前夕,高達38度的酷熱大太陽下,他不喊累,不喊熱,一路從葉子、光影、路邊張嘴的人,興奮地訴說他影片中流動的風景。


「你看這樓梯面有一道白光,」穿著灰藍色的西裝加領帶,侯文詠趁著拍照空檔,告訴我們用眼睛瞇著看旁邊的石梯,用高反差感覺,樓梯邊緣一道像斑馬線一樣的銀色白光,十分漂亮。


接近中午更熱,侯文詠的汗已經濕透了襯衫,隱身在如大傘般的綠色姑婆芋下拍照,他仍然好整以暇談死亡、談音樂,然後抬起頭來問我們,照片拍這麼漂亮做什麼呢?


突然,唧唧的蟬聲大作,且隨著漸近的,送葬隊伍的嗩吶咿嗚聲,愈來愈響亮。


「你聽,」侯文詠像發現什麼似地說,送葬隊伍的聲音從遠到近,蟬會愈叫愈響,一副「要跟它拚了」的樣子,隊伍遠去之後,蟬聲果真愈來愈小。


這難得一段的交響曲,從無聲到最大聲,慢慢轉小,「這簡直是上帝指揮,所給我們的一個BONUS(回饋),」侯文詠開心地說,這一刻、這光線、音樂,就消失不再來了,只會存在記憶中。


我們當下與侯文詠分享了一上午的快樂。 

*   *   *

曾經聽過一個故事,一位農夫爸爸要選擇農場繼承人,考題是設法填滿穀倉,大兒子用數噸的廢紙塞滿空隙,二兒子將細沙由屋頂倒進去,兩個方式幾乎將穀倉填滿了。


三兒子卻在穀倉中央點了一支蠟燭,讓光穿透黑暗,充滿穀倉的每一個角落。


總覺得當過醫師,看盡生死的侯文詠澄澈明透,對許多事有旁觀者的了然於心,卻又不直接點破,有點像那個點蠟燭的人。

他知道只有讓生命自己散發光采,才能照亮最幽暗的地方,而每個人終究會找到自己的光和路。


我知道回憶的片段,除了光影、蟬鳴,還會有侯文詠爽朗如孩子般的笑聲。


*   *   *


Q:你如何逐步實現自己的理想生活?


A:人生像是一篇小說的格局或結構,有時並不是非這樣不可,而是給它一個彈性,並且讓自己多看、多佈局。

夢想與理想不同,不用負責的是夢想,要去做、去負責的叫理想。不要放棄自己的理想,但要對它負責任:譬如,這個理想的可行性大不大。像我自己寫書寫了十幾年,我才知道我可以(走這條路)。但如果當初我醫學院也不唸就去寫,周遭人也不放心。


像現在這樣,讀者有了,大家也知道我在玩真的,這個jump就不太意外啦!


要花一點時間去搭那個通往理想的橋,給自己機會試,不要都不試,也不要亂試,儘量往會成功的方向試。最怕是自己沒有想法。


以前每樣東西一定要得到,當醫師去台大,當主治醫師、當教授、當總統醫療小組,哪裡有頂尖就想當看看,問題是當了以後,就覺得「那又怎樣?」


做有能力、願意做、自己開心別人也開心的事。這是最好的。


Q:如果理想和興趣太多該怎麼辦?


A:要認清楚這個興趣或喜歡是花錢還是賺錢。如果喜歡這件事,又是這個料,就是在這行賺錢的人。如果不是做這行的料,就是屬於在這行花錢的人。


不能因為自己喜歡,就硬要環境來配合。有時花錢反而快樂啊,賺錢跟花錢可以維持平衡,就是快樂人生。

永遠嘗試不完的人生


Q:你怎麼知道自己何時該做什麼事?什麼事又是一定會成功?


A:人家說四十不惑,我大概早個幾年,三十幾歲就不惑了。我到30歲時看到死掉的人的人數,在當代裡面算是排前幾名的。


我的病人都是末期癌症,當麻醉醫師時碰到最危險的病人都放台大,我算算,那時有四、五百人是我認得的人或朋友。多看一點點這種死亡,比較會把整個生命一起看。


Q:可是會不會變得很消極。


A:不會,我到現在為止,還是覺得人生像迪士尼樂園啊,只要給我一張票我就要玩,即使跌倒流血,我也沒空去哭,一定要玩到出場為止。


我兒子現在也是這樣嘻皮笑臉打不死。一個打不死,一個還迷迷糊糊。

Q:要扮演作家、爸爸、兒子、老公,如何平衡多重角色、如何放鬆?

A:在每一段時間裡面Concertrate(專注)。


專注在一件事上,不專注會很忙。


事情是切不開的,不能用時間切割,只能用心情切割。沒辦法說三點當爸爸,四點當兒子,只能說今天採訪,心情在這裡,就專注這裡。如果家裡火災,我會說你們先處理一下,我得做完這個採訪。


這一刻就是這一刻,靠玩來放鬆,玩回來會更累。


對人呢,最不累的方式就是誠懇。除此之外,別無他法。再講下去就是佛教了,我師父說的慈悲無敵。


慈悲就是可憐人、同情人、憐憫人、原諒人、替別人著想,這叫慈悲。無敵不是仗勢武力,而是因為慈悲,不去製造過去、現在、未來的敵人。


多少替對方想一點,能想多少算多少,很少會有敵人。


你很強的時候出來很快,但卡到其他人,也為自己樹立現在、未來的敵人。


一路上你覺得自己最強、最好,傷害到別人,因此你也要花時間跟別人競爭,消耗力量在內鬥和傷害中。


如果在往前進的過程中注意到別人,體貼一點,讓自己跟周遭的人都快樂,你會發現別人都反過來會幫助你。

 

分享、支持、精神上的善意真誠,才是人最需要的。


我常講,看一個人就可以知道他的狀態,一個人若是愁眉苦臉,挑剔抱怨,充滿負能量的氣,跟他靠近就會被他吸光。


有些人你看到他很快樂,無所求,老是會與人分享一些東西,這種正能量就會吸引人,你就會想靠近這種人。


我曾經碰過一位護士很迷人,她每次在急診室弄完就說:「還有什麼可以做的,還有什麼可以做的,你們怎麼事情這麼少,」她像天使一樣美麗。


我覺得自己滿適合當作家,作家像和尚一樣,到處托缽化緣,買一本書給我40元,一個和尚就是要幫人家唸經或幫人家想事情,讓大家平安快樂,這件事我做得還算滿意。


Q:你曾提及和小孩一起旅遊,讓你的心變得很柔軟?


A:小孩去理解世界的方式跟我們很不一樣。三年前我工作辭掉後一、兩年,開始帶他們出國去玩。


選地點很重要,在美國、歐洲基本問題不大,不要想去印度。 


美國州與州之間是通的,可以一直開車。我兒子第一次去美國,沿路都是鄉下地方,他一直玩了十幾天,覺得美國是鄉下,是比台灣弱的國家,一直看到賭城才嚇一跳說:「我沒想到美國也有這種厲害的地方。」


從小訓練孩子,將來帶他們去旅遊就沒問題。我孩子都很耐操,自己會收行李、會跟著我們跑。


老大幼稚園時就被我帶去香港旅遊,還走丟掉,到現在他還記得。


大人用固定的眼光去看世界,所以人愈老世界愈小、愈窄、缺乏安全感,就退到一定的地方去。這相對讓自己在一個精神的監獄裡。


人要跳開自己所在的安全位置,從不同的視野、角度看事情。


美國富商洛克斐勒有一個加油站,專門給他的小孩去加油,不是要為了賺打工的錢,而是讓孩子理解到,加油的人是怎麼回事。


聽說要是幸運的話,會碰到老洛克斐勒親自為你加油。


他們花錢,是為了讓小孩可以從加油者的眼光,去看到每一個來加油的人的狀態。


有時候不要羨慕大人,要羨慕小孩。我的小兒子吃飯很慢,我說吃完才可以玩,他就很不高興地說:「爸,我生下是為了要玩,不是為了要吃。」那時他學英文,還造句給我看:「I was born to play, not born to eat.」他講話像一個偉大的哲學家,他講出我到40歲才悟出的真理。


我們生下來是要玩的,但大部份的人都把生命花在賺錢養活自己、在吃這件事上,小孩子四、五歲就懂這個,很嚇人的。

潛水也是一件好玩的事。我自己已經領到高級潛水員執照,每一年都去潛水。世界有十分之七是海洋,我們永遠在十分之三的地方活動,你知道這十分之七多漂亮?你會覺得世界大了三倍。


Q:其他還有什麼可以開放視野?


A:跟不同的人接觸也可以開放視野。人類有些東西很麻煩,我們會很自然切割白天、晚上,分別有好有壞,我認為這個切割是人跟人隔離的理由。


我的壞人朋友很多,作奸犯科、對女人很壞,欠錢、跑路、小偷都有。


也有很多好的朋友,他們只是表面好,其實骨子裡都很壞(笑)。


在我心裡,沒有好人或壞人,界線不清楚,人本來就是好通壞、壞通好,一個整體的,我從小就這樣認為。


Q:你那麼忙,如何騰出時間與父母家人相處?


A:唉,沒有人應酬到當狀元的,我們家人一個月見面一、兩次。


我們家是喜劇演員家庭,從我媽開始會講故事搞笑,到我、我兒子現在也會,每次參加別人家族聚會是有禁忌,我們則是拚命挑撥離間、爾虞我詐,我還滿喜歡的,很有吸引力。


我父母受日本教育,沒有要求孩子什麼,只要快樂在一起。


Q:有時工作會讓人覺得倦怠,你自己怎麼解決 ?


A:倦了就表示還不夠用力。你對原本的領域已經熟悉了,要jump(跳),可是你還沒有累積到那個跳的能量,所以要有耐心悶一下。我自己有時寫不出來也是這樣。


有一陣子我做台北zoo(廣播節目)做到很疲乏,因為一直訪問人家。後來我去聽自己兩年來的錄音帶,發現自己講太多話,很多地方還不清楚就跳過去了,最後我得到一個結論,就是我還不夠用功、不夠好。 


後來我看別人怎麼主持,像賴利金怎麼去問受訪者的話,那時就拿到一個新的力量。後來做廣播訪問真的比較輕鬆自在,節目卻更好,因為我捉到訣竅。


要習慣問問題之後,等待答案的過程。不但要習慣它還要喜歡它。你會發現這個悶的過程,是人生中最精采、最珍貴的部份。


Q:對於徘徊在理想和工作間無法抉擇、35~55歲男性,你建議可以看些什麼書嗎?


A:麥可布萊頓的《旅行開麥拉》。


麥可是一個醫師,當時拍一個關於細菌的電影,像現在的SARS一樣,1969年在美國很瘋狂,他後來醫師不當了,去好萊塢拍電影,也有過一段時間低潮。


他不斷沉思自我跟社會的關係,這些是他在人生最低潮時寫的書,也是最不暢銷的書,但我覺得這本最好看,因為這是一個作家的後場。


像戲劇的前場、後場一樣,很多作家的後場都很好看。像是村上春樹的《遠方的鼓聲》也是,海明威《流動的饗宴》,寫他晚年回頭去看在巴黎的生活,或是《愛因斯坦的夢》,很多人推薦過。


我覺得不要再看管理的書了,離開自己一陣子看看。


也可以把普魯斯特的《追憶似水年華》放在床頭,每天睡前讀一段,讀到很漂亮的句子,就用標籤貼起來。


回憶最珍貴的是,聞到一個氣味、聽到一個音樂後,勾起人生已經遺忘的片斷,然後那個回憶裡面的東西,很生動地呈現出來。


在回憶裡面,所有的東西是完美的,現在探索未來,會覺得永遠不完美,但是回憶不用擔心,壞的你會剔掉,然後剩下美的,這也是你擁有的資產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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